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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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貼身嬤嬤聽得不甚明晰,壓低聲音再問了一遍:“太子妃娘娘,可要召見?”

早在冊封太子妃之時,康熙便下旨讓靜初幫著協理宮務,叮囑溫貴妃手把手地教上一教,也好叫永壽宮減輕些瑣事負擔。像這類遞牌子請安的命婦,見或不見,全由她做主。

熱河傳來聖上身患瘧疾的噩耗,宮廷籠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。於溫貴妃來說,她憂心皇上的病,更憂心雲琇的安危,暗地裏不知埋怨了多少回,卻還是刀子嘴豆腐心,麻利地照料起五、九、十一阿哥的起居。

這樣一來,溫貴妃一天有半數時辰操心阿哥們,半數時辰跪在佛堂為皇上祈福(實則為了雲琇),對於宮中諸事,著實沒有多少精力看顧了。

靜初看在眼裏,主動接過擔子,操持宮務的手法由生疏到熟練,不過短短幾日而已。太子妃處事公允,賢德的聲名漸盛,得了內廷外朝一致稱讚,使兩位太後大為欣慰動容。

可就算再賢良、再公允,遇上源源不斷想要攀高枝的、成日窺視太子後院的,靜初也是煩不勝煩。

管著偌大一個攤子,哪有閑工夫同她們耗。何況胤礽與宜額娘遠在熱河,她成日吃不好睡不香,沒有俊顏在面前晃,只覺滿心懨懨。

故而李氏遞牌進宮,她的第一反應便是不見。

話還沒出口,一段記憶忽然跳了出來,在腦中紮了根似的揮之不去。

太子曾同她感慨,曹家有錢,李家豪富,實乃上好的兩座聚寶盆,忠心耿耿替皇阿瑪鎮守江南,萬不可殺雞取卵。

靜初咽下將要出口的話,輕咳一聲:“見吧。”

見見聚寶盆的當家主母長什麽樣兒。

李氏還是那個李氏。曹寅的嫡妻,李煦的親妹,看著卻衰老憔悴了許多,原本端莊的面容已然稱不上清秀,靜初一眼瞧去,便知她在後宅過得不如意。

模糊憶起阿瑪同她講過的、康熙二十三年皇上南巡之時,江寧織造府發生的劇變,靜初稍稍坐直了一些。

前任織造曹璽於年末病逝,曹家亂成一團,虧得曹寅乃是皇上的伴讀,情分不比尋常,這才堪堪撐住了府邸。過了一年,皇上正式下令,任曹寅為新的江寧織造,他倒真有些能耐,幾年下來,使得曹家重獲了聖心。

更加廣為流傳的,是一樁後宅趣聞。曹寅什麽都好,只極為寵愛一名貌美的賤妾,但他拎得清,在外很是維護李氏的尊榮,不許賤妾越過嫡妻、庶子越過嫡子,久而久之,禦史無話彈劾,風言風語也就淡了。

與之齊名的李煦,也就是李氏的哥哥,至今未能當上蘇州織造。聽說是招了太皇太後的眼,皇上不敢重用,還在暢春園熬著呢。

……

昨兒宗室福晉想要進宮都不得準許,李氏本對毓慶宮的召見不抱希望,誰知太子妃竟願意給她這個臉面!

她又驚又喜,心下一定,當即恭敬下拜道:“妾身給太子妃請安,見過太子妃娘娘。”

靜初溫和一笑,擡手道:“免禮,賜座。”

李氏再三謝恩,入座的時候,隱晦地向上一瞧,就見太子妃的神色分外親和,心頭更加篤定了幾分。

因著多年前的那一樁事,有宜貴妃,不,皇貴妃在,太子對曹家的態度始終淡淡的,甚至稱得上冷待。

家主曹璽想要緩和卻不得其法,無奈之下,打著另尋明主的主意。

皇上回京之後,明珠派人送來奇珍,曹璽力排眾議收了下來,誰知沒過幾年,明黨就倒了。而後曹寅上位,在宦海沈浮多年,幾次接觸太子都不得其法,不得不把目光投到了年紀尚幼的諸皇子身上。

可如今他們還未長成,皇上竟是患了瘧疾,太子就要登基了!

聽聞如此噩耗,一向淡然的人都能變得焦慮。

他們是皇上的心腹,卻不是太子的心腹。一朝天子一朝臣,太子繼位之後,曹李兩家的富貴怕是不再,能不能保全家族還是兩說!

李氏即便怨著曹寅,怨他寵愛王氏,夫妻倆漸漸變得相敬如‘冰’,也知一榮俱榮,一損俱損的道理。

此番回京述職,太子卻遠在熱河,萬般計策使不上力,李氏便試探著向曹寅提出遞牌子進宮,若能得幸拜見太子妃……

曹寅沈吟片刻,準許了。

如今她見了太子妃,第一個閃過的念頭便是怔楞,這身氣度堪配母儀天下。第二個念頭便是驚喜,太子妃娘娘竟是如此的平易近人!

漸漸的,膽怯與拘謹消失不見,李氏越發篤定太子妃對曹李兩家持著善意。

太子妃事無巨細地問了颙哥兒的起居,平日裏吃什麽用什麽,還問她過得是否順心,平日裏有沒有缺的東西。

李氏呼吸一重,按捺住湧動的欣喜,連忙感激涕零地道:“勞太子妃惦記,妾身並沒有什麽缺的。反倒是您……”

說著壓低聲音,從袖間掏出一方做工精巧的扁盒,“這是妾身的微末心意,還請娘娘不要推辭。”

殿內唯有太子妃的貼身嬤嬤在。

得了主子的眼神示意,嬤嬤捧過扁盒呈了上去,靜初眼含探究地轉了一轉,下一瞬,盒子啪嗒一聲打了開來。

裏頭是疊的滿滿當當的銀票。

她的視線微頓,垂下眼簾數了數,饒是靜初見慣了富貴,也被曹家的大手筆給驚著了。

整整二十萬兩白銀!

胤礽多年攢下的私房錢都沒有這個數目。

靜初的怔楞,李氏看在眼裏,緩緩松了一口氣,笑容愈發恭敬。

太子妃雖是京中高門,與曹家卻是遠遠不能相比。瓜爾佳一族的財力多少,夫君最是知道,即便皇上太後為之添妝又如何?

宮中賞賜不比現銀,無法變賣,如今正是多事之秋,多少人瞄著太子側福晉或是格格的位置,太子妃難道就不急麽?

當了皇後需恩威並施,說起施恩,二十萬兩白銀無異於雪中送炭。

李氏這般想著,果不其然,太子妃合上扁盒,對她輕輕頷首,含笑道:“你有心了。”

半月後,熱河行宮。

西邊馬場仿草原而建,東邊湖景仿水鄉而設,正逢初秋好天氣,處處都是心醉之景。

康熙大病初愈,已能下榻行走,而太子久不回宮,紫禁城的奏章已是堆積如山。

得了他的授意,半月以來,快馬加鞭陸陸續續地送來熱河。只他的雙手依舊無力,一握筆便會發顫,於是一股腦地丟給了太子,耳提面命道,遇上拿不準的事務再來問他。

雲琇似有所感,這一病,皇上好似看開了什麽。

……

太子霎時陷入了忙亂,康熙卻是少見的悠然。

烏蘭布通大捷,且噶爾丹被活捉,雙喜臨門,了卻了他的一樁心病。偷得浮生半日閑,趁著太子抽不開身,康熙興致勃勃地牽著雙身子的皇貴妃娘娘,叫人收拾一艘吃水平穩的龍船……游湖。

雲琇隱約知道康熙有著自己的謀算,只她的歸心愈發濃重。小五小九倒還好,小十一卻已有多日未見皇阿瑪與額娘了,皇上難不成不想胤禌?

還有擔憂記掛她的溫貴妃與雲舒幾個,總要快些回宮報聲平安。

她面無表情地想,不知怎的,皇上近來迷上了白粥……再餵下去,她酸疼的手也要發顫了。

“不日前,朕給永壽宮遞了信,”康熙瞧出她興致不高,忙安撫著道,“頂多三日,我們便起駕回宮。”

視線輕輕落在雲琇的小腹上,他知回宮之事不能再拖下去。大軍凱旋是其一,琇琇的月份大了,是其二。

他的鳳目漸漸幽深起來,京城那邊已逐步收了魚線,到了一網打盡的時候了。

這般想著,到底有些遺憾。回京之後便再也不能找借口讓皇貴妃娘娘餵膳,萬般選擇,皆有得失。

皇帝心下悵然,就在此時,梁九功匆匆而來,輕聲道了句:“萬歲爺。”

說著附耳過去,皇貴妃只依稀聽見幾個詞兒:“天地會……惠嬪……曹家……”

雲琇心念一動,大阿哥打了勝仗,且活捉了準噶爾首領,惠嬪出幺蛾子也就罷了,曹家怎麽也摻和了進去?

半晌,康熙沈聲開口:“太子妃是如何同太子說的?”

梁九功一楞,賠笑道:“太子妃寫了信來,說那二十萬兩白銀,全當作小公主的嫁妝銀子。”

康熙也是一楞。

頓了片刻,他動了動唇,壓低聲音問:“太子可回信了?”

“太子爺大力讚賞了此舉……還說二十萬兩不夠。”梁九功絞盡腦汁地回憶,“可他最後反問了一句,若皇貴妃生了小阿哥,曹家的萬貫家財,豈不是全浪費了?”

“……”康熙緩緩道,“生男生女,他倒比朕還上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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